在此之前，我对日本人并没有太大的好感，我家在东北，乡亲父老心里头多少有些历史情结，不过我却一点不讨厌健一，一眼看上去，他和阿直一样，浑身透出一股“好人味”，在和健一的不断交流中，我渐渐了解了他的情况，他今年40岁，未婚，是个设计师。我每周二、四给他上课，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。在我们这里，学生请老师吃饭是很正常的，所以健一请了我，我也就欣然赴约，但坚持大家轮流买单，并且不让他送我回家。渐渐地，后来不上课的时候，他也会邀我一起去吃饭，因为他的公司就在我的大楼对面，见面很方便。

　　我俩总有说不完的话，有时没法用语言表达，看对方的表情就能立马心领神会，我很惊奇地享受这种默契，很多次在餐厅里甚至聊天聊到错过了班车；教会他拼音之后，他更是饶有兴趣地学会了发短信……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他第一次说“我喜欢你”是什么时候了，因为外国人学汉语刚开始都会说这些简单的句子，我早已听得习以为常。直到有一天上完课，他对我说：“明晚我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。我要去见一个女孩子。”我告诉他这叫“相亲”，他一个劲儿地摇头：“不不不，我们只是见面。”

　　那个晚上我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异样，回到家后，我什么事都没干，心里不断地惦记健一所说的“相亲”，那个女的会不会比我漂亮？他们在一起会不会相处得很开心，以后健一是不是再也不会和我一起吃饭了？也不需要我在他生病的时候给他买药了？……就在那天我开始怀疑，我可能是喜欢上他了。

　　第二天，健一又准时来上课，一来他就告诉我：“我们不说话，我一直低着头吃饭，只想快点走。在我心里，你是第一位的，最重要的。”我放下了心。

　　但从此以后，再和阿直在一起时，我的心里就不再舒坦了。    

“跟日本男人太丢人了！”

　　阿直是一个很不成熟的人，他不爱看书，这一点我极不喜欢。一到周末，他就坐在沙发上看娱乐节目，难得我提议出去玩，他也只会说南京路，我们每个周末在一起过，他连在学校里到底订牛奶还是订豆奶这种小事都不能自己决定，非得来问我。

　　虽然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对我好，样样顺从我，可我已经不再是学校里那个喜欢帅哥的小女生了，我有时候也会自责，是不是来上海来坏了，为什么现在我的眼里，阿直的简单就成了缺点了呢？

　　而健一，现在也不像刚开始时会用蹩脚的中国话说：“我不可以喜欢你，因为你有个很好的男朋友。”他有一次很滑稽地开导我：“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，跟他做好朋友，我成熟、心眼大，你做了我的女朋友，我还会让你继续跟他见面；他还小，心眼小，你如果做了他的女朋友，他一定就不允许我们再做好朋友了。”我有一阵强迫自己不再和他见面，我的理由是如果阿直离开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，可健一不同，没有我，他的生活照样过，把这个想法告诉健一，他急了：“不是不是，从前我一个人吃饭，习惯，现在你每天和我一起吃饭，分开了就不习惯了。”

　　我心里也反反复复考虑过这件事，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行。首当其冲的是国籍问题，有一次我试探过我妈妈，还没讲完，她就着急了：“你要是真跟那个日本人好了，那我们家铁定要被人家笑话。”——妈妈说的我全理解，在我们东北，只有娶个日本媳妇可以被接受，要是人家都知道我年纪轻轻跟了个40岁的日本男人，那还了得，我爸爸也只有49岁。

告诉我该怎么办

　　但我最忍受不了的还不是这些，而是自己心里对自己的谴责，我不能忍受这种脚踏两条船的感觉，我必须现在就作出选择。对阿直，我也不瞒他，一五一十都对他讲了，阿直很难过，但他一点没有逼我，只给我时间让我自己想，他笨嘴拙舌说来说去就那几句：“你们以后肯定会有文化差异，你对他的感情不是真的，只是新鲜感和好奇心，等过了这个阶段肯定会有很多问题。”

　　我也和健一提出了6条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理由，他却一点都不介意：“历史问题不是我们俩造成的，我可以去见你的父母，人和人总是要相处才能互相了解的；是，我和你在一起，谁也猜不到将来的结局会是怎样，可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，也不能预知将来啊，没有人可以知道以后怎么样，都是靠大家一起去努力的。”

　　我想过了，要是现在做了决定，哪怕将来和健一不能在一起，我也是万万不会回头再去找阿直的。我跟阿直说好，给我一段时间想想明白，不然这对他们俩都不公平的。可我该怎么想明白呢？